悠雲閣

【第五章】

喀喀喀──

馬上沒有人，他們倆個一人拉著一邊韁繩，一路上安安靜靜的走著，不是尷尬、不是刻意沉默，是在享受這單純相處的寧靜。

其實，飛鷺是故意下馬用走的，一方面是因為自己穿男裝，再坐在馬上讓一頁書牽馬著走很怪，另一方面，是有所私心，想像自己站在一頁書旁邊，手中的韁繩就當作是他的手，兩個人牽著走一起分享這溫馨的氛圍。

這樣的回憶，她會牢牢的收藏在心頭上，往後當他們分開時，足夠她去面對祭子的哀愁與寂寞。

午時，他們倆正好路過了一個小村落，不遠處看見應該是這個村落的居民聚在一起，好奇心加正義感十足的飛鷺沒問過一頁書，就擅自向前打算去詢問發生了什麼事情，一頁書則是默默跟在後頭。

「請問發生了什麼事情嗎？」飛鷺在居民中探出頭，輕柔的詢問。

「你們是誰？」有人被飛鷺突然出現的行為嚇到。

「我們是路過的旅人，看到你們圍在這裡，想說有沒有能幫上忙的地方？」飛鷺不介意他們不善的問話。

「幫不上忙的，再過幾天這些稻米就要當成貢品送進宮裡了！但是，今年的日照不夠強，稻米還沒吸足陽光，這樣就不好吃了………萬一、萬一，皇帝不高興下令殺頭怎麼辦？」

「我看一下。」飛鷺彎身看了看田中的稻米，心中已有所想法。

「我有辦法。」

「真的嗎？什麼辦法？」一民較年長的男子，一聽到飛鷺的回答激動的向前抓住她的手。

「我……」她話還沒說完，一頁書便進入當中，握住飛鷺的手後，眼神冷冷的看向握著飛鷺小手的那個男人。

「書……」飛鷺來不及把「書哥哥」喊出口，因為一頁書一雙冷眼看向她，她只好乖乖的閉上嘴。

他們三個互看著彼此，沉默不語，但其實飛鷺與男子根本不知道一頁書到底想幹嘛，只是被他可以凍死人的眼一看，他們誰也不敢問，他到底要做什麼？

「放手。」惜字如金的一頁書，總算開口說出目的。

「啊？」看來那個男子連腦袋都結凍了，沒發現自己還抓著飛鷺的手。

「把你的手拿開。」這一次，一頁書好心的多說了幾個字，一雙眼除了冰冷之外，還是冷啊！

「喔喔！」男子終於反應過來，趕緊把手拿開，不好意思的抓了抓頭，一頁書在他收回手後，也放開了握著飛鷺的手。

「忘了自我介紹，我是這個村落的村長，小兄弟，你剛剛說你有什麼辦法可行？」

果然，當村長的就是不一樣，他發現眼前穿著男裝的男子根本是個姑娘，但，人家都刻意的換上男裝，一定是有特別的用意，所以他為了自己一條小命，沒有拆穿飛鷺是姑娘家的身分。

「我所出生的村落，與大自然共存著，我想你們可以把稻米當成自己的家人，呵護關心，多跟他們說話，自然稻米就會長得很好了！現在就讓我撫慰辛苦的稻米吧！。」

飛鷺面對一片稻米田，雙手交握放在胸前，用她輕柔的嗓音，緩緩的唱著歌，一頁書站在一旁跟著居民靜靜的聆聽，飛鷺那帶著溫暖力量的歌聲，讓人覺得心裡的某一塊似乎軟了，眼眶似乎紅了，鼻頭似乎酸了。

明明不想哭，卻被她的歌聲撫慰的，讓心頭裡的牆垮了！

她的表情是那樣的滿足，那樣的溫柔、那樣滿滿的暖意，就算是個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人，恐怕都會軟化。

這一生你可曾碰過有人只帶善意，只是單純的想對你好的人？

居民紛紛被飛鷺的歌聲感動，各個雖然流淚，但臉上掛著滿足的笑容，而一頁書雖然沒有哭，心裡頭卻是一陣騷動。

噗通噗通──

他的心正強烈的跳動，是因為她嗎？

一頁書暗自運氣，緩緩調和自己的氣息，雙拳微握警告自己要定心，但視線卻怎麼也移不開，他……到底怎麼了？

「哇……」

一頁書的心思被一陣驚訝聲吸引走，整片的稻米田發出燦爛的金光，一陣風吹過，稻米田被吹出一陣金粉，就像是飄散在空中的希望，金粉散去、金光退去，稻米已變的粒粒飽滿！

「謝謝！真的非常謝謝你！」村長一看到比以往更好的稻米時，心裡激昂萬分，對著飛鷺直道謝，恭敬的鞠躬，村民看到也紛紛跟著做。

「不用客氣，能幫上這點小忙，我也很開心。」

「小兄弟，今晚請留下來讓我們招待吧！」

「這……」飛鷺不確定，轉頭看向一頁書，想尋問他的意見。

「那就打擾了！」一頁書沒看飛鷺直接回答，因為，他看見飛鷺汗水佈滿了額間，神情有些疲累，今晚不適合餐風露宿，所以他才會答應。

「這裡請，這裡請。」村長熱心的帶他們進入村裡。

夜正濃郁著，而有個人在大家熟睡之時，悄悄的往飛鷺的房間走去，在房內的飛鷺還毫無警覺，睡得香甜……………

沒多久，那個人已來到飛鷺房門前，他輕輕敲了房門，房內卻沒有任何的回應，他從袖中抽出一把匕首，穿過門縫往上一推，打開了門鎖。

他一步一步走近床邊，床板上飛鷺側睡著，臉上掛著一個香甜的笑容，想必是做了個好夢。

飛鷺原本睡著了，但不知道為什麼，睡著睡著卻突然醒了！

睜開眼黑漆漆的房間，幾乎看不見東西，但還是能看到床邊站著一個男子，她本能的想放聲大叫，沒想到，男子的速度更快，伸出手摀住飛鷺的嘴，不讓她叫出聲。

飛鷺嚇得用力揮舞手腳，想要掙脫這個人，此時她非常害怕，不知所措的情況下，心裡頭冒出了一個人的身影……

一頁書！

對！她得趕快逃離這裡，只要逃出這個房間，一頁書一定會聽到她的呼救聲，他一定會保護她的！

飛鷺用力的往男子的虎口咬下去，想趁他吃痛之時逃離，這個男子，不但沒縮手甚至連聲痛都沒喊，就在飛鷺想下個方法時，男子開口了──

「是我。」

「是我。」

驚慌中的飛鷺根本聽不出來到底是誰，腦袋只想著要怎麼逃脫，突然水茜說過的話一閃而過──

當妳遇到逃不掉的危險時，是男的就讓他絕子絕孫吧。

飛鷺右手握緊拳往水茜口中男人的罩門襲去，這半夜闖進來的男子當下驚險的閃過，飛鷺趁機推開他，手正要碰到門時又被男子從後頭抱住，嘴又被摀了起來。

「飛鷺，是我，我是一頁書！」

半夜進入飛鷺房內的，不是別人就是一頁書，他本來並不是要這麼做，但他敲過門，飛鷺睡得太熟沒有聽到，結果現在把自己搞得像個採花賊似的。

「書哥哥？」飛鷺在聽到一頁書的名字後，果然冷靜下來了，但在黑漆漆的房間內，還是讓她無法肯定背後的人就是一頁書。

一頁書見飛鷺冷靜下來，不會放聲尖叫後鬆開了手，讓她能夠轉身面向他，束縛一解開飛鷺馬上轉過身，透過不知何時露臉的月光，微微看到那人胸前有著紅色大佛珠，也因此確定了眼前這個男子的身份。

「呼……」心情一放鬆下來，緊繃的身體也軟了下來，雙腳無力支撐飛鷺的體重，正要往下掉落，一頁書看見，連忙伸手將她抱起，隨後放置床鋪上。

「書哥哥，你嚇到我了！」

「抱歉，我有敲過門，只是妳睡得太熟了，迫不得以才自己打開門鎖。」一頁書拉了張板凳坐下。

「那書哥哥……這麼晚你找我有什麼事嗎？」

「妳的左腳扭傷了。」

「你、你怎麼知道！」飛鷺聽聞震驚的眼睛張大。

「中午那時候看著妳抱著村裡的孩童時，走得有些緩慢，姿勢也不太對，那時村民都在，我不方便替妳處理傷處，所以才等到村民都睡去後才來。」一頁書一邊解釋，一邊檢查飛鷺的腳踝。

「什麼時候扭到的？」他檢查過後發現雖然不嚴重，但應該有好幾天了，他從袖中拿出早已準備好的藥酒，開始替飛鷺上藥。

「唔……從客棧窗戶跳下來的時候。」飛鷺低下頭扭著手指。

一頁書沒多說什麼，眉頭卻皺著，心裡為她受傷不說的事情不悅著，儘管再怎麼不高興，手上揉著藥酒手勁卻是非常的溫柔。

一頁書在替飛鷺上好藥後，替她拉好薄被準備離開時，飛鷺伸手抓住一頁書的衣角──

「書哥哥……謝謝你。」她低著頭，垂下的髮絲替她遮去羞紅的雙頰。

「睡吧。」

在一頁書離開之後，飛鷺並沒有馬上睡去，反而是拉開了薄被，撫著一頁書替她上藥的腳踝，還能感受到一股餘溫………

她將自己的頭埋入雙膝中，雙手環著曲起的腿，不發出任何聲響的──

哭泣。

她真的、真的好喜歡一頁書，但那又如何？

難道她能夠拋棄霓羽族嗎？難道她可以不用擔任祭子嗎？

不！她做不到，這種拋棄族人的行為，就算她可以，一頁書又能夠離開佛門嗎？

她雖然天真，卻沒傻到認為這種事情有可能發生。

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，此時不過是個交叉點，往後他們的世界將不在有任何的接觸，所以，她不能、不能讓一頁書看出來，她喜歡上他了！

她不要帶給他任何困擾，因為，這是她唯一能夠給予他的愛。

今晚哭過後，明日她一樣可以揚起最燦爛的笑容面對他。

她還可以陪著他好一段日子，這段日子她會加倍珍惜，這樣就足夠了！

比起水茜，她已經──幸福多了！

        所以，不難過、不難過的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