悠雲閣

【第三章】

凝淵一路走向小妹─寒煙翠所在的房舍，當他抵達時，並不急著進入屋內，他停在門口觀看這房子。

四面高大的牆，牆上及屋子上的瓦片似乎是參入金粉，在陽光底下有著淡淡的亮光，牆內種滿了粉、白兩色梅花，整體而言低調卻掩蓋不掉高貴的氣息。

真是美的籠子阿──

看完房子凝淵心中，只有這個想法。

這房子就像是關著一隻金絲雀的華麗牢籠，但凝淵也不是很在乎，不論是女人、女孩還是女娃，總有一天都要嫁人，到時她也不過是留著與他相同血液的人，最多只是這樣而已。

他不是不明白，父皇是以什麼心態在看待這剛出生的女娃，但──這是她的命，也是身為女子的痛，終究女孩子還是比不上男孩子重要。

而他答應了母后會照顧她，或許他心情好的話，會幫她遠離父親的毒手，嫁一個她所愛的男子，或許吧！

房內安靜的聽不見一絲聲響，彷彿這裡並沒有任何人存在，即便如此，凝淵還是聽到了寒煙翠那微小的呼息聲，看來她睡得相當香甜。

他在內室的床鋪上隔著薄紗床帳，看見了蓋著小棉被酣睡的寒煙翠，突然覺得有一個妹妹好像也不是那麼糟嘛！

凝淵走向床鋪，掀開了床帳，隨後坐在床邊。

「看來妳是像母后多一些……比吾更像，這些小毛髮以後大概會變成烏黑亮麗的長髮吧！」他看著她，比較著他們的不同之處。

「剃髮……真可笑，剃除胎髮就能一生圓滿？愚蠢，命運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。」

凝淵因看見寒煙翠的胎毛髮而想起了習俗中，嬰孩滿月時必須替除胎毛髮，表示從頭開始、一生圓滿。

很可惜，他並不信也不想做，古人說的到如今又有幾句話能信？

能力才代表一切，將人生托付在宗教、古訓，依靠那些動人勵志的話語中，實在是虛度人生阿！

當你窮困潦倒、當你的尊嚴狠狠的被人踐踏在地時，還在傻傻的相信一切都是上天給的考驗？

與其靠相信，倒不如靠自己去轉變一切，與其祈求神、信仰神，還不如相信自己，連自己的心都不信，又如何能強大？

所以，他不信神、不屑佛，在他眼裡，魔與神並無不同，同樣是做卑劣的事，只不過是披上了正義的字眼。

凝淵看著寒煙翠那像極了剛蒸好的饅頭的臉頰，惡作劇的念頭就這麼萌發了，他伸出手，先是試探性的戳了戳她的臉頰，發現她沒什麼反應，依舊睡得香甜，但是，他發現了！

她的臉頰彈性十足，所以，他就有些用力的捏了捏，寒煙翠也如同他的期望醒了過來。

寒煙翠嘟著嘴，揮動小小的手，想拍掉打擾她夢境的蒼蠅，最後還是被吵醒，然，清醒的她卻沒有哭鬧，凝淵與寒煙翠對看著，一個沒有放手，一個沒有哭鬧，在凝淵還沒有決定下一步要做什麼之前，寒煙翠小小的手圈住凝淵的食指，露出了一個又甜又傻的笑容。

這一笑，深深的震撼凝淵無情的心，那一瞬間，他突然感受到他的心──

在跳。

這一笑，讓他有一種感覺，彷彿在這之前，他的心不曾跳動過，而他不曾存在過。

自從那之後，他每隔一陣子都會去看寒煙翠，有時是抱著寒煙翠哄她入睡，有時是逗弄她，讓她呵呵的笑出來，有時他會親自餵她吃飯。

他不明白，究竟是什麼讓他會一再來到這，是因為她有著與他相似的臉龐，相同的紅瞳，又或者是，這甜美的笑容讓他想親手摧毀呢？

凝淵就這樣照顧寒煙翠直到她五歲，他以為他會這樣照顧她下去，或許是父皇有所察覺，因此增加了他訓練量，讓他幾乎忙的沒時間去看寒煙翠，一方面他也覺得，那份溫暖他不該擁有，他是要成為王者的人，不會也不能讓任何人可以牽絆住他，他不會擁有弱點。

三年來他從沒有再去看過寒煙翠，漸漸的他真的忘記了，他有個妹妹，

又或者是，刻意的遺忘？

直到他聽見照顧寒煙翠的婢女的閒聊，才想起了她。

然而，想起她的瞬間，卻是當初那張笑容，這次，他是帶著自信又冷酷無情的心去接近她的，只是沒想到，經過了三年，他還是對她下不了手。

他們倆此時坐在屋簷下，聽著雨聲不斷傳來，漸漸的寒煙翠感到瞌睡蟲大軍襲捲而來。

但她怕她這一睡，凝淵會丟下她，即使不斷的點頭，還是不敢睡。

「睡吧！王兄不會走的。」凝淵將她攬入懷中，許下承諾。

「嗯，說好了，不能丟下翠翠喔！」她童言童語的說著，最後因他的承諾而安心的進入夢鄉。

「妳這雙眼還真是害人不淺，居然讓吾一次又一次收手？什麼時候，吾才捨得玩弄妳呢？」凝淵低頭看著寒煙翠，看似喃喃自語其實是在說給後頭的赤睛聽。

「你根本是想讓她對你的愛慕更深時，才狠狠的將她的美夢打碎。」赤睛無懼的吐槽他，因為以凝淵的個性是絕對不會殺他的，所以他並不像其他人害怕禍從口出。

「知吾者莫若赤睛。」他嘴角揚起了一絲笑容，或許正如赤睛所說，但他自己心中明白，不完全是那麼一回事，而真正的原因是什麼，他不想去知道，因為沒那個必要。

不知不覺中，他們三人相伴的日子居然又過去了三年，十一歲的寒煙翠長高了，但在凝淵的眼裡還是一樣嬌小，她的身高不過到他胸口而已。

她那張稚氣的臉已經變的充滿少女的氣息，就像一朵即將綻放的花朵，是如此的美艷，不變的是，對他的愛慕以及那雙明亮的紅瞳，還有嬌悍的個性。

寒煙翠雖然不是強悍，但也不柔弱，她很好動、活潑又天真，沒有大家閨秀的樣子，但也不會是個野孩子就是了！

有時候，她也會耍性子，有時候，又會變身成為個小霸王，就像是要反抗自己的命運，不想任何宰割，每每看到這樣子的她，他會發自內心的笑，因為實在可愛的有點好笑。

就當凝淵沉靜在過往的記憶時，收到了咒世主的宣喚，要他去書房找他。

凝淵一進房門，看到咒世主桌上正在書寫的拜帖，心中大概有個底了，他沒說話自己找個位子坐下來，反正他就是如此不受拘束，咒世主也懶著念他了！

他慢慢等著咒世主接下來的話，自在的喝著送來的熱茶，一點著急的感覺都沒有，最後咒世主寫完拜帖，收筆後看了看凝淵。

這幾年下來，雖然他越來越猖狂、難以控制，甚至世間道德都沒放在眼裡，比起親手殺人，他更樂於摧毀人心，這讓他自己有那麼點擔心，有一天當他再也控制不住凝淵時，或許他的性命也差不多到了盡頭，他可沒指望他眼裡有所謂的親倫。

但不可否認的是，他變態又猖狂，卻也很穩重，火宅佛獄交到他手上，有天絕對可以將殺戮碎島壓在底下，不過，首要的目的，是先拉攏殺戮碎島。

「凝淵，戢武王年紀跟你一樣大，或許他能夠使你武功更上一層，你就帶著小翠去拜訪戢武王吧。」咒世主看了凝淵一陣子後，才開口道出目的。

「吾知道了！」他露出微笑，似乎對這件事情沒什麼意見。

「即日起成吧。」咒世主催促他今日就起成，讓凝淵心裡迴盪起一絲嘲笑。

他哪會不知道，父皇在打什麼算盤，不就是想趁早將戢武王這乘龍快婿定下來，假借這一次的拜訪，打下良好的感情基礎。

「嘖嘖──父皇你也太過天真了！」

就他所知，戢武王是個人才也是個奇才，不僅有勇還有謀，這樣智勇雙全的人，又怎麼可能會看不透父皇背後的心思呢？

不過，他對於跟戢武王切磋倒是很有興致，也對於殺戮碎島的環境感到有興趣，他可以在那裡找到多少樂趣呢？

他走向自己的房內收拾幾樣物品後，便去找寒煙翠，一路上腦海中只想著玩樂的事情，希望戢武王不要讓他太快感到無聊才好。

「小妹，走吧，王兄帶妳出去走走！」凝淵拉著寒煙翠的手，讓她準備一下東西後，正要踏出火宅佛獄的大門時，突然停下腳步，回頭跟那無聲無息的人交代──

「哦─赤睛，你就留在這裡吧！」

他是眼角瞄到那微微閃過的白衣，才想起來要讓赤睛留下來這件事情，他太習慣與赤睛相伴，再加上他現在腦子轉著更重要的事情，一時間就把赤睛給忘了！

「嗯。」他沒有任何反應，也不問為什麼，凝淵早就知道他會是什麼反應，反正赤睛的個性就是這樣。

他之所以不帶著赤睛一同前往，主要是因為寒煙翠──

沒錯，他沒忘記父皇真正的目的，他是要讓寒煙翠知道，這就是她的命，要她跟戢武王相處就不能帶著赤睛，在沒有任何人的保護下，她會認清自己的命運，而最後，她的選擇是什麼也只有她自己才能決定。

接受或者是反抗？

不論她選擇的是哪一個，對他來說都可以得到短暫的玩樂。

如果，她不愛戢武王，或許他會幫她抵抗她的命運，又或者是不顧她的意願，將她嫁給戢武王，把她推入怨恨的火坑，看著這朵綻放光彩的花朵，逐漸凋零？

玩弄的時機終於來了，是嗎？

他的嘴角因種下未知的果子，興奮的揚起。

然而，他不知道的是，他終究也只是個凡人，命中注定了些事情，

上蒼容不得他拒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