悠雲閣

【第十三章】

飛鷺哭著哭著，思緒開始清晰了！

她依然躺在地上翻過身，看著陽光努力鑽過葉子灑在她身上，眼淚還是停不下來，但她有了決定。

順心而選，她不後悔也沒有遺憾。

但如果是為了什麼而選擇，她想最後她不會後悔，卻會遺憾，回想起來甚至會覺得難過。

飛鷺，我們是不同道的，我始終是佛門中人，這一生，情不在我的修道上，妳明白嗎？我們之間是不可能的。

飛鷺突然想起與一頁書分開前，他皺著眉生氣的說了這番話。

情不在他的修道上，又何嘗在她的道上呢？

有些事情，是不論如何都無法放棄的，說逼不得已也好妥協也好。

「如果是這樣………對不起了………」飛鷺喃喃自語著。

在飛鷺離開後，水茜轉眼間也就消失得無影無蹤，一頁書一直以來都很尊敬帝如來，這一次，他卻沒辦法接受帝如來為了大局，而堅持犧牲掉飛鷺，就算不會死，那份孤寂比死去更教人難以忍受。

何況，飛鷺是多麼愛霓羽族，默默的守護大家卻無法被看見，孤伶伶的靈魂徘徊在霓羽族裡，這份的孤寂他怎麼樣也不願讓她承受。

一頁書心煩意亂的往高處走去，那氣勢簡直就是想登上山峰般。

冗長的階梯，彷彿是他現在的心境──

彎曲的上坡看不見盡頭的階梯，就像是一個看不到結局的故事，內心的不安夾雜著痛苦，無處可以宣洩，明明就想怒吼出聲，聲音卻總卡在喉間，一個字也發不出來。

他不知道飛鷺會怎麼選，卡在這不上不下的高度，讓安靜好一會的思緒再次狂嘯了起來，他運起氣，沒幾下便抵達山頂。

山頂的風大的不可思議，一頁書站在崖邊一動也不動，任由狂風吹擊他的身軀，而隨風飛起的衣袖和髮絲、更讓他看起來是那樣的心無旁騖，只有他自己才知道，在大的風也吹不走內心的狂躁。

這風吹的他感到有些疼痛。

即使狂風在耳邊狂嘯著，一頁書靈敏的耳力，還是聽到了有人說話的聲音，而且聽起來場面不太好，他只想一個人靜一靜，卻無奈被打擾，他皺著眉往聲源探去。

「靈靈！不是這樣的！」任雲蹤半跪在地上，雙手抓著靈自靈的雙肩。

「你看到的根本不是我，是無幻師叔，你在乎的也不是我！我喜歡你，但是你看的根本不是我……」靈自靈想推開任雲蹤，卻掙脫不了他的禁錮。

任雲蹤帶著靈自靈踏上江湖，只為滿足靈自靈想當正義女俠的願望，而在遊玩的半路上，他們接到了登道岸的信函，要他們前去雲鼓雷峰協助，到了雲鼓雷峰，才知道關鍵人物飛鷺，需要時間去抉擇，他們等於是沒事好忙，愛幫助人、滿心正義的靈自靈，想留下等待可以幫忙的時刻。

他們在雲鼓雷峰裡晃來晃去，不知不覺中他們走散了，靈自靈憑著直覺找到了阿真，卻也聽到了一件真相！

事情的開頭是這樣的，站在雲鼓雷峰山頂的任雲蹤，看著風景想著往事，緩緩說著對淨無幻的思念──

「無幻……妳還記得我們曾經一起來過這嗎？」

「那一年，是妳帶著我進登道岸，那時候雲鼓雷峰也請求我們的幫助，我們就站在這，如今已妳不在……」

「妳可知道，我留在登道岸是因為我追隨的一直都是妳……」

「無幻，我愛過妳……」

「對於登道岸妳是不可或缺的人物，對於我亦是……但或許當初我們都不該為了任何原因，將妳的魂魄留下，甚至轉置到靈靈身上……否則我不會……」

「阿真……」

「靈靈！」任雲蹤內心充滿了驚訝，表情卻還是一樣淡然，他要自己冷靜，或許靈自靈沒有聽到什麼，不可以自亂陣腳。

「阿真，是真的嗎？那是真的嗎？無幻師叔的魂魄在我身上？」

她一直崇拜不已，當成偶像的無幻師叔，她的魂魄居然在自己身上，而阿真自言自語說著對無幻的愛，她也一字不漏的全聽見了！

原來一直以來，阿真小心翼翼的守護，不是因為喜歡她，而是因為淨無幻在她身上，連她都知道，無幻師叔是多麼珍貴的，可是她卻感到很心痛。

只因為他看的不是她，從來都不是。

在他知道靈自靈什麼都知道後，任雲蹤緊張的抓著想轉身就跑的靈自靈，告訴她事情的一切不是她想的那樣，也就是一頁書來到現場所看到的狀況。

「靈靈，我喜歡的人是妳！」任雲蹤急聲解釋，在靈自靈聽來卻是辯解。

「我不需要你的同情，我不要你看著我，看到的卻是無幻師叔，我不是她！我只是一個不會長大的孩子，我知道的……阿真……不要欺騙自己，也不要來欺騙我。」早在聽到任雲蹤說著對淨無幻的愛時，她的淚水就已經奪眶而出。

「我是個孩子，卻不是真的那麼笨……阿真，這樣的愛……我不要，也要不起。」

「放開我！」靈自靈哭得臉都脹紅了，她怒聲命令任雲蹤，而他的回應是沉默。

「我是師叔，我要你放開我！」

任雲蹤眉宇之間充滿了掙扎、痛苦，礙於命令不得不放開她，一得到解脫靈自靈就推開他往山下衝去。

在一旁看著他們的一頁書，感到有些驚訝，他以為任雲蹤對於靈自靈只是出自於是同門的愛護，雖說道家人並沒有規定不能戀愛，他卻不認為任雲蹤平靜的個性，會有那麼深刻的愛戀。

「一頁書，抱歉打擾到你。」

靈自靈一走，任雲蹤馬上就感覺到附近有人，那氣息他知道是一頁書，即使他藏身在山壁之後。

「不，是我不該聽你們的對話。」既然都被發現了，一頁書就不再躲在山壁之後。

「一頁書，你的事情我都聽說了，你應該知道淨無幻吧。」任雲蹤再度望向那片雲海。

「嗯。」

「我並不後悔讓無幻選擇犧牲自己，因為那是她的選擇，看見你，就像看見過往的我，可惜的是，決定權永遠都不在我們手上，一頁書你必須接受飛鷺姑娘的選擇。」

「不！我不會接受！」一頁書一想到如果飛鷺替他淨化了魔氣，她往後的日子會怎麼樣，他就無法接受。

聽見一頁書的回答，任雲蹤轉過身，一臉平淡的看著他，說了這麼一句話後，就從一頁書身旁走過，他是這麼說的──

「一頁書，抱著遺憾活著，比成全願望的死去更痛苦。」

聽到這，一頁書完全愣住了，霎那間他明白了，他明白了任雲蹤不是不痛淨無幻的選擇，是因為太愛才不捨她痛苦。

因為蒼生比任雲蹤還要重要，所以她選擇了犧牲，所以他選擇了成全。

那麼他又該如何是好？

或許正如同水茜所說，他沒有說不的權利，不論飛鷺怎麼選擇，他只能接受。

「一頁書！」聲音從背後傳來。

「緣醉莫求？」

「我總算找到你了！」他來到一頁書的身邊，因為找到人而放鬆。

「怎麼了？」

「佛首怕你跑掉，要我前來看好你。」

「老實說，我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……接受？我只能接受嗎？」一頁書站在之前任雲蹤所站的位子，看著同樣的風景，喃喃自語了起來。

「一頁書，你不能接受的不是飛鷺的犧牲，是那份情……那份你對她或者是她對你的那份情。」緣醉莫求拿起葫蘆，一邊說喝一邊說，不知道在想些什麼，臉上的神情有些暗淡。

「我是佛門中人，又怎麼能夠……」一頁書猛然回頭，那份藏在心裡頭秘密，突然被說出來，他再次說著相同的理由，像在對緣醉莫求解釋，又似乎是在說服自己。

「別用這種事情來欺騙自己的心！」緣醉莫求突然對他大吼。

「還記得那時候我收到一封信，趕著離開的事情嗎？」

「嗯。」

「那是我喜愛的女子，她受了傷卻要我不要擔心，隻字片語就是不要我付出得太多，一頁書，我們是佛門中人又如何？心若無法真做到止水，即使身在佛門也沒有意義不是嗎？」

「只因為我們愛的不是蒼生。」

「如果飛鷺犧牲自己也要救你，至少該讓她知道，你對她並不是無情，即便往後她將活在黑暗之中，但是絕對不會孤單。」他拍了拍一頁書的肩膀，露出了一個痞痞的笑容。

一頁書還是沒辦法反應過來，或許緣醉莫求所說的真相對他來說太過真實，不想認清的事實被人活生生的攤在眼前，不得不承認它的存在！

這一次分開，或許就再也見不到了，你真的要如此嘴硬嗎？

你再也看不到她的笑容，她的注視了……

是誰在他的腦海裡說著這些？嘴硬？他哪有嘴硬，他對飛鷺的感情，只是……只是……

那麼你就去後悔一輩子吧！

自己替自己辯解的話都還沒說完，那股聲音又傳來，它又狠又冷的說著。

但俗話說的好，不見棺材不掉淚！

一頁書仍不想承認自己對飛鷺動情，以為不去承認就可以當沒有這回事，因為他們都身不由己，又怎麼能去奢望相愛的夢？

原來他也沒有他想的那麼雲淡風輕，也害怕被奢望的夢給傷害……

這一夜一頁書都不曾下過山，吹著整晚的風，吹不走太多的思緒與回憶。

這一夜飛鷺決定了兩難的選擇題，來到了水茜所在的廂房。

廂房內只有一盞燭光照亮著黑暗，水茜平靜的坐在桌前看著書，她不催促、不詢問、不開口，只是靜靜的看著書，或者是等待。

飛鷺看著不言不語的水茜，還很從容的樣子知道了她是尊重她的選擇。

「水茜，我們回霓羽族吧！」飛鷺的臉上有著淡淡的笑容。

水茜沒有多說什麼，甚至不曾抬頭看過飛鷺一眼，只輕聲的回了個音表示知道了。

「明天就啟程吧。」在飛鷺離開廂房前水茜說了離開的時間。

「嗯。」

隔日清晨的腳步似乎是慢了些，或許是誰的思念期許著別天亮吧！

大殿上大家早已到齊，飛鷺知道是水茜已經告訴帝如來她有了決定。

「飛鷺姑娘，早安。」帝如來一看到她先禮貌的問候。

「佛首大人，您早。」

飛鷺跟水茜之間則是輕輕點個頭，至於一頁書………

她從頭到尾都不曾看過他一眼，這個行為讓一頁書不自覺的皺起眉頭，胸口感到些微的疼痛，或許是因為那個不敢奢望的夢，即使強力的壓制還是夢了，如今夢碎了，他的心被那些碎片扎疼了。

「佛首大人，希望能借一頁書一些日子，不知您可否應允呢？」她的話甚至沒有說完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，也惹怒了一頁書的情緒。

「感謝飛鷺姑娘的成全。」帝如來尊敬向飛鷺鞠躬道謝。

「妳知道妳在說什麼嗎！」一頁書氣的直接向前抓著飛鷺的雙肩，失控的對她大喊。

「書哥哥，對我來說，你能活下去比較重要，你知道嗎？」

飛鷺輕輕的回答，眼神跟語氣裡找不到一絲眷戀世間的情感，是那樣的毫無牽掛，這樣的認知化成一雙手緊緊掐住一頁書的喉，他困難的問──

「霓…羽族怎…麼辦？」

「水茜可以從我身上取得靈氣，霓羽族依然是由我在守護。」她還是那般笑著。

一頁書，抱著遺憾活著，比成全願望的死去更痛苦

他看著飛鷺笑容的瞬間想起了任雲蹤說的話，所以……他只能成全了，是嗎？

他的心疼著，為她而疼，為她的勇敢、更為她的愛，那麼他能給她什麼？

至少該讓她知道，你對她並不是無情，即便往後她將活在黑暗之中，但是絕對不會孤單。

是吧！這是他唯一能給她的吧？就這麼一次吧！這一生就讓他這麼走過一回情吧！

因為他已經將她掛上了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