悠雲閣

【第十四章】

濕冷、燥熱、陰暗、空虛、疼痛、窒息感、不斷的重複，感覺身體不停的墜落。

水茜知道，她已經進入了死亡且準備重生的道路上，表面上的她，看起來睡得安祥，實際上，她正面臨著痛苦，那是死前最後一口氣的掙扎，上一次，她也是經過這些的感受後，才得到重生。

咚……

身體終於墜到底了，她緩緩張開雙眼，看見的是一片黑暗，耳邊傳來流水的聲音，她不遲疑的向前走去，果然看見了一座瀑布。

鏗──

四周不知道從哪不斷掉落琉璃下來，在地上碎成一片，水茜心中納悶，上一次並沒有看到這種情況，她仔細看，看著正掉落的琉璃，以及破碎於地的，而淚無法控制的流下，因為那是她的記憶，從此之後，將永遠消失不見了！

不同於上次，上次記憶是化為粉末，這次她清楚的看見這一世的記憶，那些有關於大家的記憶，飛鷺的、一頁書的、寒煙翠的、魔王子的、以及她最愛赤睛的，這些珍貴的記憶，將永遠不屬於她了………

好痛苦……

充滿窒息感的痛苦，壟罩著水茜，她在掙扎，她很貪心，想要奪回這些記憶，可是，根本就不可能，一但離開此處後，記憶將永不存在，她伸出手不想再讓記憶破碎，可惜，琉璃仍在她手中碎裂。

別怕，我在這，我是妳的歸屬，紅線會把妳帶回我的身邊，因為我是妳的歸屬。

赤睛的話，突然在她腦海中迴盪起來，頓時，水茜不再害怕，因為，赤睛會找到她的。

「再見了！我的記憶。」水茜仰頭望著還在掉落的記憶，心中在無痛苦。

「妳不跟我走嗎？」一個女子的聲音在水茜背後響起。

「對不起，我不能跟妳走，因為，有人在等我回去。」水茜笑得很溫柔，面對眼前的女子，已經不再恐懼。

「不對、不對，妳應該跟我走的，妳不配幸福、妳不配被愛的，走吧！跟我走吧！」女子不放棄說服水茜，甚至激動的向前抓住她的雙臂。

「沒關係，因為我愛他，很愛很愛。」水茜沒有反抗，她看向女子的雙眼。

無關於赤睛是否是她的歸屬，只因為，她是如此深深的愛著他，愛到義無反顧。

「娘，妳也該從我的記憶中得到解脫了！不，是我該讓我自己解脫了，我已經不恨妳了！」

那個一直糾纏著水茜的女子，不是別人，就是她的娘親，娘親揮刀砍殺自己的記憶，一直是水茜心中的痛，這刻骨的記憶成了水茜的夢魘，而真正痛苦的來源，來自於她自己，在親手殺死母親後，母親的話語不斷迴盪在腦海裡，因此認為自己真的不配得到幸福，在記憶裡不肯原諒自己，所以，才會被娘親的幻影糾纏著，如今，她已得到解脫。

「這樣啊！我的乖孩兒，永別了！」娘親的幻影漸漸消逝，一直以來猙獰的面容，恢復了慈祥的樣貌。

揮別了母親，水茜進入了泉水中，重生之路，必須把自己洗淨，全身得泡在這純靜的泉水中，水不冷，但很涼，她不吸口氣，直接躺平讓全身泡在水裡。

身軀感受到因瀑布沖刷而造成的水波，身體隨著水波共鳴著，神智也漸漸的被抽離，霎那間，身體往下墜落，水茜深感不對勁，因為上次並沒有這樣，想動身體卻無力，只能任憑它墜落。

不知多久後，她再次睜眼，已經不再是一片漆黑，而是雲霧繚繞，空氣中散發出她淨化後的味道，非常的乾淨。

水茜看了看四周，不害怕的跨出腳步，順著心裡的感覺走，雖然不知道為什麼，但是，心裡有個聲音告訴她，順著感覺走，會找到出口的。

不遠處，隱約能看見一個人影，想必是要通過什麼才能返回人間吧！這是第二次的復活，所以會發生什麼事情，水茜根本就無法得知。

雲霧散去，雲霧後的人也清楚的看見了，是一名白髮的老人，他身穿白衣、手拄著拐杖，他摸著鬍子，就像是等待她許久似的。

「妳總算來了！」

「請問前輩是？」對於眼前的老者，水茜不知為什麼，有種莫名的熟悉。

「本神名為仙水，掌管天境之水的神。」

「敢問前輩找我為何事？」天境之神應與她無關才對，她因為前一次的重生而擁有魂魄之力，可以讓她看見鬼差，甚至能到地府，所以在怎麼樣也是閻羅王找她啊！

「怎麼樣，妳要回來了嗎？」

「回來？」水茜不明白的問。

「唉──看來妳全忘光了！」老者微微的嘆口氣。

「妳原是一株生蔓草，不知何時在天池生長了，本神不忍心將妳拔除，便天天以天池水為妳灌溉，久而久之，妳有了靈氣，有一天妳跟我說，妳好奇人間，想要知道他們的情感，所以，我便放妳下凡，而妳這一身的能力，就是天池賦予給妳的。」老者慈祥的解釋給她聽，無一絲不耐煩，卻掩飾不了他的擔憂。

此刻水茜才知道，原來自己本是一株草，因為天池水才得以進化為仙草，所以，她無法返回人間了嗎？

「我無法返回人間了嗎？」

「可以，但本神想要阻止妳。」老者又嘆了一口氣。

「二十年了，本神認為，對於人的情感妳應該都感受過了，也很清楚的知道人性是怎麼樣了，如果妳此時返回天境，本神將繼續為妳灌溉，往後妳便能成為一名神仙，但是，妳若再回人間，下場將是灰飛煙滅，本神不忍心見妳有如此結果，畢竟，我們也相處了三百年，本神也是有感情的，所以刻意在妳重生之道攔阻妳。」

「我會灰飛煙滅……」水茜愣住了，無法消化老者的話。

如果她灰飛煙滅了，赤睛怎麼辦，赤睛正在等她啊！

「回來吧！水茜，妳很清楚人性的，妳忘了真心的付出得到什麼回報嗎？」老者苦口婆心的說。

「我不知道、我不知道！」她雙手抱著頭，無助的搖頭。

人性、人性？他們只想利用她，真心的付出，換來了不是覬覦就是鄙視……為了長生不老、永生不死，人們不介意雙手沾染上她的鮮血，一那雙雙貪婪的眼，那一顆顆邪惡的心。

活下去。

不對，還是有人願意為她付出，還是有善良的人存在的。

在她被人人追殺之時，赤睛要她活下去。

在她剛到霓羽族時，飛鷺對她展開燦爛的笑容。

在她被族人厭惡時，寒煙翠溫柔的接納她。

在她與一頁書大戰後，一頁書視她為妹妹，照顧她。

赤睛的臉，不斷的浮現在腦海中，就像是催促她趕緊回到他身邊，就像是顆定心丸，漸漸把不安驅除。

心安後，水茜抬起頭，直視老者。

「仙水大人，我還是想回人間，因為，他正在等著我。」心意已決的水茜，眼神綻放出清澈的光芒。

「本神提醒妳，回去之後路途坎坷，妳可要堅強點，才不枉費本神日日為妳灌溉的恩情。」老者知道阻止不了她了，只能提醒她。

「是的，仙水大人。」水茜鞠躬感謝的仙水的恩情，若沒有祂，就不會有如今的水茜。

「謝謝仙水大人的照顧。」

「水茜，可別讓本神失望了！去吧！進入天池回歸人間，當妳下一次睜眼時，便回到人間了。」老者揚起慈祥的笑容。

「仙水大人，就此拜別！」水茜不猶豫的進入天池，瞬間一股暖流進入到她的身體，這就是賦予她生命的、靈氣的天池，就像是母親一般。

進入天池不久後，水茜的意識漂離了，逐漸回到人間的肉體裡。

赤睛守在水茜的身邊整整三日了，她的模樣很安祥的睡著了，可是赤睛的心卻被緊緊的勒住，因為，安祥的睡臉下，毫無生氣，水茜的呼息、脈搏都停止了！

他無法確定水茜是否安全，是否能真的重生，他們都不確定血的效用，他只能相信，相信水茜不會食言，她一定會讓他找的到，一定會。

「赤睛，你先休息一下吧！水茜的重生還要七日，這樣你的身體會撐不住的！」已經恢復體力的飛鷺，也來看水茜，不忍心他這樣折磨自己的身體。

赤睛沒有回話，也沒有行動，只是靜靜的看著水茜。

啪──

赤睛為水茜繫上的紅線，突然斷掉了！

赤睛內心湧入大量的不安，紅線斷掉可不是什麼吉兆阿！

「紅線斷了。」赤睛不知是說給一頁書與飛鷺聽，還是自言自語。

「怎麼會？」飛鷺覺得奇怪上前去看，果真，線的中間點斷掉了，簡直就像是要把他們兩個給分開似的。

窸窸窣窣──

奇怪的聲音朝他們而來，房內的三人都有警覺，瞬間，好幾枝樹枝就像有了生命似了，闖入房內，將保護水茜的赤睛掃到一旁去，隨後纏繞在她身上，打算將人帶走，赤睛見狀打算向前阻止。

「書哥哥！」飛鷺喊著一頁書的名字，一頁書趕緊從後頭架住赤睛。

一頁書速度之快讓赤睛一時之間掙脫不了，眼看水茜就要被帶走，赤睛運氣，攻擊背後的一頁書，那力道之大讓一頁書撞上牆，掙脫後的赤睛要去追水茜，卻有個東西拉住他。

「放手！」赤睛冷聲的說著，但是，他的怒火已經爆發了，他不想打女人，尤其是這個救了水茜的女人。

「赤睛，不行！」

飛鷺早猜到赤睛會有這樣的情況，所以早已跟一頁書交代，若植物將水茜帶走，一定要拉住赤睛。

沒想到赤睛的怒火連一頁書都攔不住，看他要去追水茜，飛鷺說什麼都得阻止。

赤睛眼神一變，單手掐住飛鷺的喉嚨，只要阻擋他保護水茜的東西，他都可以毫不留情的殺掉。

「唔……」無法呼吸的飛鷺，臉色開始便的蒼白，而被赤睛攻擊的一頁書總算恢復意識了。

「唔……」赤睛胸口挨了一頁書一掌，也因此鬆開掐住飛鷺的手。

「咳咳……你、你這樣會打亂水茜的氣息的！剛剛那樣是必經的，水茜會被帶水邊去，由一朵巨大的水仙花包覆著，那是淨身儀式，你不能阻擋，否則水茜會回不來的！」飛鷺喘著氣在一頁書懷裡解釋給赤睛聽。

其實飛鷺早想跟赤睛說，但是，看到他們相纏的紅線，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開口，總不能叫他把紅線解開吧。

「妳怎麼知道？」聽到水茜回不來，所有的怒火都熄滅了，他也恢復了冷靜。

「上次水茜重生的時候也是這樣，那時，水仙花是這樣跟我說的。」霓羽族與大地就像是一體的，當然就能聽到大地的聲音。

「這七日，你只能等了！」

「可惡！」赤睛握拳走出房門。